窃窃私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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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竟自己找回来了

发布于 # 随笔

六年前,我有一辆心爱的电动车。三年前,它不见了。昨天,它回来了。

刚瞥见它时,我感到一种奇怪的亲切感。靠近,确认那些擦伤、瘢痕,一股股回忆倏然间袭来。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,我赶紧给女友打电话确认车牌号。

“你还记得咱们大闺女的车牌号吗?”

“怎么了?”

“我看到一辆电动车,和我们的大闺女好像。”

“我去?找到了!?”

“我也不确定,但是我感觉就是。你还记得车牌号吗?我记得你发了朋友圈…”

“对对对,我也正在找”,女友激动得打断了我的话。“AF…6”

“我去,还真是!“,随着号牌对比结束,我们都不约得激动了起来。

“我去,你在哪儿找到的?“

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

一周前,我试衣服的时候发现自己胖了,于是计划减肥。

减肥的要义,就是管住嘴,迈开腿。

于是,一周前,我决定每天晚饭后都去散散步。以来增加一些热量的消耗,另一方面,也可以好好感受一下春天的气息。

刚开始,是在食堂附近打转。后来几天实在觉得无聊,便开始尝试绕着校区外溜腿儿。

昨天晚上,绕着学校散步时,碰到了找回来的“大闺女”。

但是前天晚上她还没在那儿。

你怎么找到这里的?

“大儿子”

我,女友和“大闺女”的故事,开始于 2018 年的 10 月。

那时,我们刚开始读研,女友的研究院在距离本部几公里外的另一个校区。而我的研究院更远。

于是,我们需要一辆电动车。

在这之前,我们还有一辆山地车。上课下课我会骑车带着女友在教学楼间穿梭。

我最喜欢骑过梧桐路,斑驳的阳光掠过梧桐树,跳跃着躲闪,迷得人睁不开眼,就像这么一直骑下去。

但路总有尽头,左转,便是一段上坡。

女朋友有时看我蹬得用力,还会小声问是不是自己重了。

我便半开玩笑:没问题的,这辆车可有劲儿了,它也是个小男子汉。

于是,玩笑中,它就成了我们的“大儿子”。

共享单车

大儿子很努力,每天都开开心心地穿梭在校园里,载着两个人的欢声笑语,幸福又骄傲。

不过大儿子淋了几次雨,终于也是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毛病了。先是车把,然后是链子。

每个物件儿都有陪伴的时限。但他不一样。他有名字。

我也试图发挥机械的“老本行”,修过那么几次。不过,大概是学艺不精,没多久链子依然会掉。

印象深刻的是,有次她骑车穿了长裙,不小心铰进了车链。我想把链子拆下来,把绞进去的部分取出来。没想到竟卡的死死的。

于是我便对这个链子更为恼火。

“该掉的时候反倒不掉了?”

经过这么个事儿后,我们打算放它一段时间,先去骑刚刚时髦起来的共享单车。

车铃

“真轻松啊,原来自己骑车这么轻松呀”,我朝女友犯贱。

她并不接我话茬,只是扬头傲娇,撇下一句:

“我骑得可快了”

然后从旁边刷的超车过去。

没过多久,我惊奇的发现:女朋友她,不太认路。

在这之前,出门其实也是我看导航,她只需要在后座坐稳当。于是当她自己骑车的时候,没到路口,她就要刹车停下来回头看看我。

“怎么走呀?”

于是每次出门,我尽可能骑在前面导航。女友则在后面撵着我骑。

“你骑得太慢了!”

,她愤愤地说。

她想骑在前面,我就得告诉她怎么走。

于是我们发明了用车铃沟通的方法。

每隔一段时间,我们就要打一下铃,确保能听到对方的铃声。这样可以确保她不会甩我太远。

就像心跳一样。

每到路口的时候,我就用铃声的数量告诉她怎么走。两下是直走,两下是右转,三下是左转。

于是我们出门的时候,总是在叮叮当当的。如果换个音色,那便是锣鼓队的感觉。

忘记是什么时候,有次我们叮叮当当地回到学校后,发现“大儿子”不见了。

气得他离家出走

“被偷了?”我下意识的感觉不妙。

绕着可能停放自行车的地方转了一圈没有看到,我几乎确认了我的想法。

我内心里涌出一股无奈,感觉情绪翻涌。

我心里舍不得,但我又觉得就算找到了,我们应该也不会骑了吧。但是终究我不希望他就这么消失了。

他委屈了,他被嫌弃了,他被静静放在那里承受孤独,他忍不住了

所以他气得离家出走了。

嗯,他就是离家出走了。

“要不,去保卫处报备一下吧?或者他们把旧车统一处理了,我记得有这样的通知。”

“我不去”,我有些赌气,我总觉得,我也不亏欠他什么,而且即便找回来,也不会像曾经一样了。

我喜欢现在的状态。最关键的,我讨厌保卫处,因为他们没有找到我的大灰兔。

我的两个玩伴

大橘是一辆折叠单车。高中的时候,我和他一起去附近的大学上自习。

像名字一样,大橘是橘黄色的,很亮,很阳光。

每次自习结束,虽然周围黑蒙蒙的,但我总是一眼就瞥到大橘在等我。

他陪了我一年,然后他丢了。

我沮丧到无能为力,我绕着自习的大楼反反复复地绕圈,找不到。

我的伴儿丢了。

没过很久,爸妈又给我买了一辆新车。大概是觉得之前车的颜色太显眼,容易被盯上,这次他们选了一辆灰色的。

我感觉它太好看了。

我想,大橘能找回来的。到时候,我就有两个伴儿了。到时候,我还可以分给我的朋友一辆车骑。

保卫处

我给新的车取名大灰兔。我心里想,要是碰到了坏人,你就像兔子一样撒腿跑!别再被人再捉住了!

自从大橘的事情后,我每次都把车锁在我上自习时能看到的位置上。

大灰兔是一辆折叠山地车,它有一颗亮红色的弹簧悬挂。

每当上自习疲惫时,我就会喵一眼窗外的红色。我知道那是大灰兔在说:放心学,我还在。

可能是祈愿发挥了作用,也可能是因为新的锁车策略,在上大学前,它一直都陪着我。

到了大学校园,爸妈和我一起把它带去了大学。我喜欢这辆车,它让我感到安心。

有它陪着,新校园也让人觉得不陌生。我喜欢骑着它到处兜风,很快就熟悉了校园里的角角落落。

不出一个月,它丢了。

那是一个傍晚。天上的云和大橘的颜色一样。

我疯了一样,我一边在校园里翻找,一边自责自己为什么要带它来这里。

它这次肯定是没躲过去了。

我应该去报案。

我应该赶紧去报案。

我慌慌张张地冲进保卫处。

填表,姓名电话,时间地点,遗失物品,自行车的照片…

出了保卫处,我继续在校园中翻找。

最终我确定,我似乎不再见得到那颗红色的弹簧了。

“大闺女”

“你在哪里找到的?”

女友的话,将我拉回到当前。

找到了“大闺女”的当下。

“哦,我在外面溜达,走到这突然发现的。真神奇啊,昨天还没在这的”,我们感叹着事情的巧合。

“你还能找到钥匙吗?车还能不能打开呀?”

“有的,我钥匙是齐的,一直放在柜子里。”

“你要不要留一下电话号码,别过一会儿直接被拖走了。”

可是我没有带笔。

“你可以沾点儿口水写在灰上”,女友坏笑着

于是,我就这么留下电话号码。匆匆回教研室取上钥匙,抹布和水。

大撑锁

回到车旁边时,我依然感受到强烈的不真实。

我像是一个找到了走丢孩子的父亲,也像是一个重逢了玩伴的孩子。

那一刻,我觉得世界线忽然间收束了。大儿子回来了,大灰兔回来了。大橘也回来了。

他们聚在一起,叽叽喳喳地给我讲着这么多年在外面的遭遇。

和我埋怨为什么没早一点发现他们走丢了。

骄傲地向我炫耀着他们怎么一点点找到我身边来。

可是,他们并没有回来。 我紧张地将钥匙插进锁孔,转动,这就是我们的车!我按照记忆超前一推。 卡住了。

哦,有大撑锁。

不完整

刚见到“大闺女”时候,我觉得她的线条好看极了。架不住店员的安利,我们提高了预算,敲定了这款小电车。

“我好怕它刚骑回学校就这么丢了”,激动之余,我和女朋友都有些许紧张。

“大撑会自动落锁”,店员介绍道,“所以只要你们停车都用大撑,轻易就不会丢。如果大撑丢车了,我们走保险给你们赔。”

听起来不错,我心里想,我实在太担心再把她也搞丢了。

“但是这必须把小撑拆掉”,老板指着那根小支架说到,“也是确保你们会用大撑停车。”

我想要一辆完整的车。

“好”。

女友说完转头看向我。我有些无措,但实在不想在师傅面前说这些,所以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。

师傅随机麻利地打下螺丝,摘掉弹簧,移除了小撑。

好快。

“拧了电门,听到这个声音没?”

“咳噶噶噶”

店员解释道,“上了电,大撑才会解锁。不拧开电门解锁,大撑就卡死,挪不走。”

我的小电车不完整了。

但是,想到她能更好地保护自己,也还不错。

打气筒

2019年底,我和女友返乡过年。

随着气温的降低,全国也在因为 cov19 而开始陆陆续续地“冰封”。

开始时像是一场狂欢,有序地繁忙,混乱着前进。

口罩,隔离,核酸检测……

医疗系统虽然几乎透支,但始终没有放弃,肩负着社会的使命。

然而惶恐,不安,焦虑不断从各种媒体渗入心中。

连时间都是灰白色的。

因为我和女友都被隔离在老家,无法返校,那段时间大闺女就静静等在校园中。

几个月后,封控稍稍放宽,生活陆续恢复,学生们陆陆续续回了学校,我则赶往深圳继续实习。

女友回到学校后告诉我:

“车的前胎好像没有气儿了”

毕竟几个月没有处理,前胎一直着地,估计气就这么漏光了。

“那先别骑了,容易滚胎。[^1]”

要不要告别?

我推了推车,大撑在地上摩擦,发出沉闷的吱咯,像喘着粗气。

电都放空了,没有电,大撑应该是打不开了。

“那怎么办?”

视频那头,女友眼中一灰。“我再想想办法,现在我也不知道。”

我打开车座的储物箱,窥探三年前的我们。

说明书,有些发霉的充电器,打气筒。

打开电池仓,想看看车辆状态,

我在外壳中摸索,还有一处断线。

赶紧送上空开,拧了一下钥匙。

我在期待什么?

我抬头看看已经漆黑的天,一股疲惫和绝望冲上喉咙。我给女友打去电话,

“电瓶应该是彻底放空了,你觉得这车咱们还修不修?”

我期待女友说出不修,似乎这样我就不是那个坏人了。

重逢

四月的西安,很凉爽,我却满头是汗,拖着大闺女,一点点地向“医院”挪动。

到底会如何谁也不得而知。我只知道我心底里不想把她就这么卖掉。她好不容易才找回到我的。

两个小时后,我把她拖到了修车铺旁边,浑身都快湿透了。

因为在夜市摊附近,所以周围的同学不断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
我想他们应该也是第一次见车骑人的。

老板看了看车,“外观还挺不错的”。

当然,我可没怎么摔过车。

按照说好的价格,老板换上了新的电瓶,旧电瓶从车身中被取出,放在一旁,感觉冷丝丝的。

老板想要试一下车。

我连忙打断他,“要不我来吧?”。

拧动钥匙。

咳噶噶噶

车头的仪表刷的亮了起来,她活过来了!

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。

就像一个看到玩具被修好的孩子,我觉得世界都光明了。

我终于觉得她找回来,是值得的。

我难以按耐这种激动,我骑着车在夜市摊一圈一圈的转,感受着这种混杂的真实和不真实感。

我好爱这一刻。

终语

未来的某天,我可能终将会告别“大闺女”。

但我希望好好保管这一刻。

我要好好地保管大橘大灰兔大儿子大闺女。

在我的记忆中,你们永远不会被弄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