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过一种简单高效的畜牧哲学吗？

它不关心你血液里流淌的是骏马的奔腾还是雄鹰的桀骜，只在乎你的四蹄是否规矩地踏在栅栏以内，你的目光是否驯顺地低垂向眼前的草料。这套哲学，简洁得令人发指：如何磨平棱角？只需反复折磨。

“折磨”不能用皮鞭，皮鞭太粗鄙，难登“大雅之堂”。要用的，是温水煮青蛙式的规矩，是细密如蛛网的流程，是日复一日消耗心力的琐碎。它告诉你：“自主性”是野蛮而危险的。你要做的，就是严格按照规定的方式生活，以规定的姿态思考（当然，最好不要思考，那更为“危险”）。

这套方式，对于饲养牛羊牲口，真是卓有成效。它产出的，是整齐划一、听话温顺的牲畜。 但人不是牲畜，起码不应该是。

然而，你走进某些当代高校的某些“组”，你会发现，这套驯化哲学，竟被那些被尊称为“老师”的人，奉为圭臬，执行得比任何牧场主都虔诚。

他们总觉得自己组里的“风气”不好。何为“不好”？无非是学生敢于质疑，敢于早走，敢于不把全部生命献给他们的宏伟（实则平庸）事业。他们焦灼、他们不安。他们像个看到庄稼地里长了几棵杂草的农民，心急火燎。 他们想要“搞好风气”。

他们是如此“高瞻远瞩”，以至于他们压根不去想想，如何提升自己的学术能力，如何拿出真正能激发学生热情的科研项目，如何让自己的课题拥有哪怕一点点能被历史记住的价值。提升学术能力？那太难了，需要真正的智慧和汗水。 他们有更简单、更立竿见影的“妙招”。

于是，高校象牙塔，一夜之间变身血汗工厂的翻版： “打卡”。是的，就是那种严格记录你屁股何时落座、何时挪动的电子眼。仿佛人的大脑只有在物理空间被锁定时才能运转。它的潜台词是：我不信任你。我不在乎你夜里是否有灵光乍现，我只在乎你早上是否准时向我的权威低头。 “值日”。不是让你清理实验室废液，而是让你清理那些本该由物业或专职人员负责的卫生死角。这种“规矩”，美其名曰“培养集体荣誉感”。实则就是一种用毫无意义的体力劳动，来消耗你宝贵时间的拙劣伎俩。它让你知道，在这个组里，你的时间是廉价的、可被任意支配的。

他们深谙一个真理：水平不行，就用规矩来凑。

当一个人的学术产出贫瘠到无法支撑其尊严时，他会本能地转向管理，转向控制。他需要用繁复到令人窒息的规矩，来证明他作为“导师”的存在感，来掩盖他作为“学者”的无能。他们害怕学生自由地呼吸，因为自由带来的对比，会让他们那点可怜的水平无所遁形。 那些被折磨得眼圈发黑，被驯化得眼神空洞，最终提交了一份中规中矩、毫无生气的毕业论文的学生，就是他们最好的“成果”。因为这些学生再也不会质疑，只会服从。

当他们用沙哑的声音宣布又一项新的“打卡”或“值日”制度时，他们往往还会加上一句充满训诫意味的总结：“无规矩不成方圆。” 对此，我们只能在心底，用最诚挚、最“尊敬”的语气，奉上最由衷的赞美： 您他妈的可真是个优秀的农场主！